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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春天 郭京千帆

那夜过后,吴京在那间阴暗的出租屋里流连了很久。

郭帆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次,他没应声,和郭帆挤在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仰面朝天,盯着被焦油熏黑的天花板四角。目光移转,打量着本应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有些陌生的房间。

以这张靠东墙摆放的行军床为原点,郭帆的生命被嵌套进这个四米见方的格子里。知道他要来,郭帆特意铺了两床褥子,每床都染着淡淡的烟草味儿。所幸他俩都是爱干净的人,郭帆收拾得勤谨,他每次走前也都把地墩了,除了苦涩,这逼仄的空间再品不出其他味道。床头矮柜上装了点儿水的罐头瓶已经换了三个,从真心椰果罐头沦落到了某个不知名牌子的什锦罐头,里面泡的烟头没有挣扎的念头,潜入海底平静地等待死亡。非要说这屋有什么优点吧,那就是层高足,胡同儿里难得的尖顶房子,还没打隔板做成复式。这样,顺着那堵南墙上高高的气窗还能透进一点儿亮光。但是担心隐私,怕不安全,那窗户叫郭帆拿毛玻璃纸一糊,自非亭午夜分可就不见了曦月。怕门关不严外面糊了一层塑料布,北风一吹地动山摇,那塑料布跟着呼哒哒鬼哭狼嚎。北京这节气,名义上过了立春,天气也确实渐暖,却也没和缓几分。不知道寒冬还要多久,他知道郭帆就是靠那一口心气儿吊着,要做不出个样儿来,等不等得到春天,难说。


郭帆刚搬来的时候,吴京跟他去收拾,瞧见这四四方方的小匣子就心说了,这房子住这么憋屈,干嘛还在里头艰苦抗战啊,干脆搬我家住去吧。当年的回迁房就在崇文门外,我跟爸妈商量商量,把租户请出去,把房子腾出来,你是盯组啊跑路演啊,拉赞助啊还是维护关系拜访老板啊,反正去哪儿都方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己嚼碎了咽回肚子里去。他见识过郭帆多要强,他太明白如何维护一个男人的自尊心。郭帆靠着自己的努力从潮湿的地下室一点点爬了上来,获得了呼吸地表空气的机会,这是属于他的成就,你不该也不能用善意的施予消解价值,让它付诸东流。

最后只剩下轻描淡写的一句托付:“缺什么哥给你淘换淘换,这小屋住着也挺舒服的,好好归置归置可比我小时候住那狗窝强大发了。”还有连串的回忆:“你门口那藤编的大摇椅,特像我姥儿家那把。一放暑假我就遘奔姥姥家,先把藤椅拖到老榆树底下。小时候家里哪儿舍得装空调啊,抱着副食店刚买来还冒着凉气儿的北冰洋,窝那椅子里,一摇就一下午,一毛五买了一下午清凉。”

“我给你四块钱,你买瓶儿去吧现在。你抱着北冰洋,我抱着你,咱俩也在椅子里窝一下午。”郭帆慢悠悠地扫着地,今天难得不在片场赶工期,偷出八小时给有情人互诉衷肠。

“大冬天怪冷的,不去。”

“那就等夏天的。”

“夏天?俩大老爷们儿挤一椅子上?咱先不说椅子能不能禁住咱俩,一人一身馊汗这谁受得了。”

“那就等着春天吧,”郭帆翻翻手腕把簸箕里的浮土倒进垃圾桶,笤帚磕了磕桶沿儿,“等开春儿这波妖风过去,别灰头土脸的。你是大演员、大明星,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狗仔拍到你跟个连毛胡子卿卿我我的,见了报那可就不好看了。”

“我不好看?我什么时候都好看。”

“我不好看。快二百斤一肥宅。”

吴京照后背给郭帆来了一下:“瞧见没,手都麻了。就他妈喜欢手感好的。”

后来他们摇了一个下午,天公作美,风轻云淡,柳絮和杨树毛儿都不来捣乱,是北京难见的好天气;又摇了一个下午,玉兰花落了一瓣,正好缀在吴京鬓边,他拈着中指拇指手作兰花,挤出个媚眼儿问郭帆我美吗,郭帆说京哥你这样真好看,吴京说我晕俩大老爷们儿跟这儿起腻咱也都够不嫌害臊的。摇着摇着,从椅子摇上了那铺行军床,吱嘎吱嘎的声音没断过。两个人摇啊摇啊,摇过生命的河,摇得胳膊酸了,摇得肩膀疼了,给彼此喊个好儿、加把劲儿,就这么挺过来了。

回首来时路,怎么上的这张船……床,细节已不十分明晰。应该是文联的某次团拜会,新锐导演坐一桌,知名演员坐一桌,倒是挨着。他起身他落座,擦肩而过时互相点头致意。节目演完了,吴京正要往出走,郭帆叫住他,那个,吴京老师好,一直看您的影视作品,很喜欢,能加个微信吗?吴京也随和,好啊,行没问题,你扫我我扫你啊。跟去便利店买瓶水似的,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过了仨月,郭帆还以那声问候沉在吴京微信聊天界面的海底,没什么动静。按理说这也会是吴京不知道第多少个僵尸联系人,跟合作过一次就再无交集的那些人享受同等待遇。

然后郭帆的头像带着红圈数字浮了上来,一头深海鲸鱼呼唤同类:“吴京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听说您在附近拍戏,您忙吗?”自然是不能忙,吴京透过酒店窗户,正好看到一个身影焦急地在楼下等待,时不时地搓搓手跺跺脚。于心不忍啊。总是心太软。

两个人就在酒店大堂里完成了初次会晤。郭帆拿着一沓厚厚的企划书——这还是已经精简过的版本——,呈给吴京看。吴京听宁浩提起过这个项目,大家当时都不看好。硬科幻在中国电影市场能不能走通,没人知道确切的答案。这是一步剑走偏锋的险棋,该不该此刻落子,谁都没主意。进可攻退可守的办法是拍科幻喜剧,两边都能拉来一部分观众群,用点儿心票房也不至于寒碜到哪儿去。

郭帆很真诚地说,吴京老师,我们不奢望您投资,您来客串一下,对中国的科幻电影事业就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了。

吴京遇到过很多画大饼的片方,最喜欢给人戴高帽,吹得天花乱坠,动用一切关系为自己的项目背书,甚至不惜走最肤浅的方式展现实力:奢华的招待,以及有意无意间露出的配饰,每件七位数起跳。他嗅得出那些人身上浸染的铜臭气:在这圈儿里待着,都想捞笔快钱就跑,甚至倒搭钱进去,也要让黑色的金元亮洁如新。而今郭帆也在给他上价值,吴京却舍得聆听,愿意百分之百地相信。后来的后来,是彼时彼刻两人尚未到达的后来,也是此时此刻两人无法预知的后来,票房飘红,功成名就,逢人采访他便说是被郭帆那张英俊的脸迷倒了。有心人笑话他火眼金睛未卜先知,看得穿脂肪下的好骨相。他自己心里明镜一般,明明是败给一双真诚的眼睛,碰巧那双无辜下垂眼的主人,身体里住着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灵魂。也许人不是磁极,同类不一定相斥,反而互相吸引,吴京一眼就洞穿郭帆实用主义者的皮囊,然后他们互相走入彼此的心。也是在遥远的后来,网友把郭帆画成梗图,披着袈裟托钵化缘,郭帆把图片转发给吴京,补充了一句,缘来是你。

俗不俗啊,听着跟婚庆广告似的。吴京回怼了一句,眼里却满是欢欣。


吴京不可能搜不到网友的评论。拍完《战狼》,不,或许是更早,从注册微博那天起,他就特别在乎网友如何评价自己。消息一出,最多的呼声是让他停止扶贫。那不行,不扶贫2020年怎么实现全面小康。他也没觉得郭帆贫过,千帆过尽,早已离开了汲汲营营为碎银几两的年纪,心灵的富足才是最大的福气。郭帆,你耳朵这么大,一定是个有福之人,让我也沾沾光。

吴京老师的辈分就这样一步步坍缩成了京哥,多亏郭帆没什么不良嗜好,不然还得再矮一辈儿。可能是跟网友较劲,他不但从客串抻到了主演,自己也投了钱进去,接受采访就笑着一遍遍对着六台的摄像机和话筒提起郭帆对他的剥削。采访设计了隔空喊话环节,其实是当面喊话,两人的座椅只差半个身位,稍微一歪两个人就贴上了。本来想对郭帆说的是哥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老婆本儿都押上了。但想想自己也不急着结婚,也怕增加郭帆的心理负担,于是缄口不言,只字未提,只剩下一句我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会相信,相信我的眼光,相信你的勇气。


郭帆还在问要不要再来一条……次,他没应声,沉默了半晌,笑得很洒脱,听了之后天宽地阔,令人心神疏朗。你以为你现在还跟片场指挥呢,怎么就让人再来一条。再者说了我又不是烟。以后你少抽点儿烟吧,对肺不好,对肝不好,对哪儿哪儿都不好。你还得当中国的诺兰呢,奥斯卡还等着你呢,哪能没副好身板儿。最低起码今天得下得了床,别嘎我怀里。

郭帆玩笑似的赌气,双臂将他环得更紧,嘴里嘟囔着我嘎京哥怀里是我的福气,紧接着又是什么含混不清的甜言蜜语,还用没刮干净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他,像只黏人的刺猬。他也不恼,把话头儿往外支了出去。他说,诶,树又绿了,玉兰花儿都开了,你个儿高,站梯子上把那毛玻璃纸都撕了吧。把这扇窗户打开,看看外边的景儿,咱一起过春天。



230321 春日海上漂流活动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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